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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12月8日 星期日

時代的完人?美好的變革?──關於真實的曼德拉以及他的革命業績

1990年南非共產黨在南非種族隔離時期結束後的首次公開集會。
左起溫妮(Winnie Madikizela-Mandela)、曼德拉、斯洛夫(Joe Slovo)
作者:雷克思

時代的完人?

如果要說當代最被神化的政治領袖,大概要屬剛逝世不久的納爾遜.曼德拉(Nelson Mandela)了。不難發現,各界發佈的哀弔聲明可說是大同小異,幾乎就等同於沙特(Jean-Paul Sartre)當年對切.格瓦拉(Che Guevara)的那句讚許:「我們時代的完人」。有趣的是,這些對他推崇備至的人們,政治立場互異,甚至對立,從右到左都有,我們很難再找到第二位,像曼德拉這樣受到左派和右派共尊的政治領導人了。當然,還是有例外的── 一些極右派對他始終都不以為然,至於基進左翼,對於執政以後的曼德拉一直有不少微詞。

非暴力與暴力手段的並用

今日人們對於曼德拉的一般印象,多是他晚年蒼蒼白髮、笑眼咪咪的慈顏老人形象,然而青壯年時代的他,其實更像是一名桀驁不馴的拳擊手。不少人對於他最大的誤會,大概就是以為他是非暴力抗爭的信仰者。可是實際上,他固然不是唯暴力論者,但他也絕非視非暴力為永恆、神聖法則的那種人。他自己就曾強調:「不能把非暴力看作是一種神聖不可違背的原則,而應當把它看作一種根據形勢需要而使用的戰略戰術。」也就是說,暴力與非暴力,對他而言,都只是反抗壓迫的一種策略與手段,兩者的運用,在他看來都應視具體的情勢而定。

我們從他的抗爭生涯來看,就能清楚看見他這樣的思路。當曼德拉最初投入反種族隔離制度的運動時,他參與的是向來堅持非暴力抗爭路線的「南非非洲人國民大會」(African National Congress of South Africa),然而在1960年發生南非當局向手無寸鐵的黑人群眾開火的「沙佩韋爾大屠殺」(Sharpeville Massacre),以及「非洲人國民大會」被裁定為非法之後,他就深刻體認到面對強大且無情鎮壓的政府,非暴力的抗爭力度是遠遠不夠的,於是毅然決然的建立「非洲人國民大會」的地下武裝組織「民族之矛」(Umkhonto we Sizwe),進行武裝鬥爭。當他被以「叛國罪」終身監禁時,主政者曾請他聲明放棄武裝鬥爭,作為准許其獲釋交換條件,但是被他以「南非黑人自由之前,拒絕接受任何條件為由」謝絕。當曼德拉再次願意運用和平手段面對種族隔離當局,則已是南非反種族隔離抗爭如燎原之勢無法抑止,並且贏得了國際廣泛的認同,白人當局對內面對黑人蜂起疲於奔命、左支右絀,對外受到國際撤資的經濟制裁打擊而不得不與反種族隔離陣營坐下來談判的時候了。

被背叛的革命

如今,很多人可能已經遺忘,或者根本就難以想像,曼德拉早年作為鬥士時的形象──第一世界領袖和南非白人當局眼中的恐怖份子和暴徒、接受蘇聯、中國支援的第三世界左翼民族解放武裝組織的領袖之一。也許,只有在晚年的曼德拉於公開場合遇見卡斯楚(Fidel Alejandro Castro Ruz)和格達費(Muammar Muhammad Abu Minyar al-Gaddafi)時仍不忘熱情的稱呼他們為「同志」和「戰友」的那幾個時刻,才能稍稍喚起走過上個世紀的人們遺忘的記憶,並且給予對那段歷史無所知悉的人們一些追尋的線索。

回首過往,曼德拉的「民族之矛」之所以能獲得中、蘇的支援,主要還是因為曼德拉當年選擇與「南非共產黨」(South African Communist Party)結盟,而這樣的結盟,就宛如南非版的國共合作,而且從結盟合作的穩定性角度來說,堪稱是一個成功的版本,不但當年「民族之矛」的骨幹多是南非共產黨員,而且從反種族隔離時代到今日的新南非,「南非共產黨」與「南非非洲人國民大會」一直是穩固的聯盟。但是,從這個聯盟執政後的表現來看,這個南非版的國共合作,某種程度是一場「被背叛的革命」。

「南非非洲人國民大會」、「南非共產黨」、「南非總工會」(Congress of South African Trade Unions)作為三位一體的聯盟,其執政以來,不是拋棄了,就是不斷延遲當年白紙黑字寫於他們抗爭時期高舉的《自由憲章》(Freedom Charter)之許諾──土地改革、將礦山和銀行以及壟斷性工業收歸國有化,以分配土地給黑人貧農、運用公共化的資源改善底層黑人的處境。在曼德拉領導下,他們告訴底層廣大的黑人同胞,為了經濟發展,要有耐心。也因為執政聯盟對於白人構成的大農場主、企業主、外國資本的妥協與讓步,基本上並未變動過去不平等的經濟結構,使得其獲得了這些舊時代既得利益者的擁戴。這也造成了新南非成立以來,黑人中上階級雖然獲得了復權,但是廣大的底層黑人卻依舊是這個國家的次等公民。至於外來的移工,在這個國家的地位就更為卑賤了。去年南非馬瑞康納(Marikana)礦區爆發的罷工以及之後的騷動,正是這些底層黑人對於這樣不平等結構的怒吼,而執政當局對於罷工工人鎮壓所造成的嚴重死傷,彷彿就如同當年白人統治時期的「沙佩韋爾大屠殺」,正召喚著新一代的鬥士,為克服南非社會依舊存在的嚴重不平等而獻身。

成就與侷限

作為一位政治領袖,曼德拉之所以能獲得左翼與右翼的一致推崇,除了前面提到的,他過往作為左翼民族解放鬥士的形象,和他掌權後在經濟上對於資本家的保護之外,還與他晚年極為圓滑的身段有關。他既與把持南非經濟的大資本家們友誼匪淺,常常將宅邸提供給這些巨富舉辦盛宴,另一方面卻也不忘在公開場合譴責社會的貧富差距、經濟不平等的醜惡;他掌權後既與西方帝國強權親善,頻與西方國家領袖交好,卻也力言支持第三世界國家的立場,與第三世界國家反帝反西方的領袖們維持深厚的友誼。

不可否認的,這位八面玲瓏的政治領袖,的確為南非作出了不少貢獻,他出獄後,成功的將瀕臨種族血腥內戰的社會,成功轉化為種族和解共存的彩虹之國,他讓南非擁有一部保障種族、膚色、性別、性傾向、年齡、信仰、文化、語言平等的憲法,只是在經濟政策上,他和他的政黨想拉攏社會上的所有階級,想討好國際各方勢力,最終犧牲了底層廣大的工農同胞,讓南非社會在終結黑白對立之後,無法進一步掙脫階級問題的泥沼,使得南非社會所保障的平等,很多時候其實徒有形式而已。